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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六章 駕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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季嵐熙神色微凝, 這山海關到居庸關一線向來是兵家必爭之地,也是九邊戰線最吃緊的地方,的的確確需要一位將才來統領。

雖然肅王掌兵有功, 但畢竟他還是一位藩王,冒然把大鄭的北疆兵權交給藩王來統治,今上就不怕趙衍此時有不臣之心麽?

趙衍靜靜地擡起頭望向帳外, 只露出一截堅毅的下頜線,神色莫名。

過了半響,他才緩緩地開口, 聲音莫名有些嘶啞:“隨著那道旨意來的,還有一件消息。”

季嵐熙被他漆黑的眼眸盯得一窒, 那雙長而銳利的眼睛還似以往那樣平靜無波, 只是往日是神秘莫測的深澗, 今日則是風暴前夕的海洋。

“宮中傳來密報,陛下... ...可能要不好了。”

什麽!季嵐熙陡然站了起來, 眉頭蹙起,原著裏明明是今年年底元朔帝才會山陵崩, 怎的現在突然提前了!

坐在旁邊的樓安海聽了這話也是一驚,平時用來賣弄風雅的扇子也顧不得拿,猛地站了起來, 直勾勾地盯著趙衍:“今上可是真的不好了?臣記得王府從盛京啟程那日,今上的身體還是好好的,怎的會這麽突然?”

他焦急地在帳中踱步, 急得出了一腦門子汗,這皇上身子一垮,儲君一事必定要引起眾議,單單舒貴妃與二皇子一脈必定不能善罷甘休, 趙衍此時又剛得聖眷,未免他們會放棄對付太子,先拿肅王開刀。

趙衍做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,他轉過頭對季嵐熙道:“你最近... ...你父親從京中給你帶了什麽消息沒有?”

“爹倒沒說什麽,只是一些家常話,勸我要盡心侍奉王爺。”季嵐熙思忖了片刻,她和季盛明面上的信件一律都是寫些三從四德,女真女戒的官話,從未涉獵過深,以免被人抓住了把柄。

至於季盛半月前的密信,還真是一點都沒有提到過皇上的事情,此事唯有兩個可能,一是事發突然,季盛沒有時間給遼東傳遞消息,還有一件... .. .

她垂下眼眸,眸光微斂,還有一件,便是季盛現在在京中被要事絆住,這信根本就走不出紫.禁城!

“王爺的探子可知京中發生了何事?”

趙衍深深地瞧了她一眼:“十月十五日,陛下協乳母及季盛等人於西苑出游,船行至水中央時忽地卷起一陣妖風,船只傾覆,幸而陛下被迅速救起,暫時聖體無礙,只是受到了風寒,需要修養調理一陣,政事由太子與司禮監協理,諸位大臣等皆不可入內。”

“這便是探子能打探到的、此時的全部消息了。”

季嵐熙眨了眨眼,元朔帝落水一事顯然大有蹊蹺。

原著裏的元朔帝是今年年底駕崩,二皇子政變失敗,這才舉家逃往長安。

只是這一世裏突然出了一個趙衍,幾場戰事下來頗受元朔帝的倚重,難保有人看著眼紅眼熱,唯恐又來了一個競爭對手,便做了幕後推手。

這招式倒用的狠辣,季嵐熙心中憤憤,能在皇帝身邊安插這麽一根暗釘,不知要廢多少心力,如今就真麽舍了,這幕後的人還當真是著急!

只是皇帝落水這樣大的事情,季盛不可能不知會一聲,除非... ...季嵐熙用手輕輕地撫過桌子,腦海裏忽地有什麽東西劃過。

她輕輕地咳了咳,一雙鳳眸望向趙衍:“夫君可知道,自落水之後,陛下召見過群臣沒有?”

兩人四目相對,過了半晌,趙衍才緩緩地沈聲說:“暫無。”

那便是了,季嵐熙深深地吸了一口氣,唯有這個,唯有這個消息,季盛才不能給自己在信中遞出來,即使是密信也不行。

她輕輕地對逆光而立的那人道:“王爺,整兵吧。”

“... ...陛下已經駕崩了。”

“我要見陛下。”陳昌黎直直地立在西暖閣門外,冷哼道。

他的前面站著一個老太監,臉上堆著笑褶子,口中“嗳呦”“嗳呦”地叫:“大人,不是奴才不讓您進去,只是司禮監有令,陛下霍然勿藥,身子還未大好,仍需靜養,不準放人進去呢!”

陳昌黎瞇起眼睛,這位六十多歲的兩朝元老仍然精神矍鑠,眼睛銳利如同鷹隼一般。

對面的內侍也是個老人兒,仍被他盯得心中直發慌,臉上還得掛著笑,心中暗道了不得了,這內閣首輔要是真沒想開,帶著一群大臣沖撞了西暖閣,怕是裏面守著的錦衣衛要以驚駕的名義殺個血流成河呢!

陳昌黎盯了他半響,忽地把袍子撩起 ,直直地跪在地上,朗聲道:“臣——!求見陛下,望陛下聖體常安!”

那聲音如同洪鐘一般,響徹天際,急得內侍直跳腳,生怕把錦衣衛給引來了。

陳昌黎後面的大臣們見此也對視了一眼,也紛紛呼拉拉地跪下一片:“臣等求見陛下,望陛下聖體常安!”

有鴿子從西暖閣飛過,羽翼剪開凝重的空氣,陳昌黎宛若石碑一般立在青磚上,他面前朱紅色的大門仍然緊閉著,帶著皇家的赫赫威嚴,如同沈滯了千百年一般。

“吱呀”一聲,門開了。

季盛打著麈尾,笑瞇瞇地看向底下的人群,他側了側身,站在門檻那邊,前面正是跪下的陳昌黎,悠然地開口道:“陛下身子還未大好,聽聞陳首輔的聲音從夢中驚醒,特命我來告訴首輔不用覲見了。”

陳昌黎用幹瘦的手撫過胡須,腰挺的筆直,冷冷道:“陛下聖體未愈,自然不宜勞心勞力,只是今日京中有卑汙小人讒言陛下換儲之事,動搖國本,竟傳了個滿城風雨,此事重要,非司禮監與內閣能及也,臣自然要請願於陛下。”

季盛仍和善地笑著,對著底下黑壓壓的一片大臣,似是在思索什麽似的不曾言語。

陳昌黎的眼中精光閃爍,他今天前來自然不是為了換儲一事,太子居嫡居長,即使陛下不喜,那二皇子也是個上不得臺面的東西,不足為懼。

陛下落水已經有三日,太醫院的諸太醫一致診斷為風寒受驚,需要靜養,並無大礙。

只是此事實在是奇怪,陛下聖體一向虛弱,調養也是常有的事,可自從落水以後,司禮監卻遮遮掩掩起來,不僅不叫後妃侍疾,竟然調出錦衣衛來護衛陛下左右,只容許太醫與內侍出行。

西暖閣上上下下被圍的密不透風,真真叫一個針紮不進,水潑不透。

季盛這般遮掩,陳昌黎不得不懷疑其中蹊蹺,比如... ...

陛下已經歿了,有人卻秘不發喪!

若季盛真的敢做出此等天理不容之事來,便是株連九族也不為過!這便是扳倒閹黨的絕好機會!

陳昌黎冷聲道:“還請公公通傳一聲,也叫滿朝上下安心。”

季盛打了個哈哈:“首輔真是言重了,”他笑道,“這些風言風語的腌臜話,首輔怎麽就放在心上了呢?趕明兒個咱家讓東廠上下徹查一番,看看是哪個黑了心肝的東西,咱家不拔了他的舌頭!”

“首輔既然不放心,那便親自回了陛下,只是陛下風寒未愈,還要勞煩您在簾外聽旨。”季盛深深地俯身,向門內伸手,“您先請吧。”

陳昌黎深深地看了季盛一眼,起身拂袖而去,心中泛起些許懷疑,觀季盛的言語,並無疑懼之相,像是陛下還在西暖閣養病一般。

陛下若真的還在世,那季盛又為何多此一舉呢?陳昌黎眉頭緊皺,只覺得有詐,卻不知在何處。

彎彎繞繞之間,已經有內侍請陳昌黎到了暖閣,只見內間已用明黃色的紗帳隔開,屋內昏暗,點著蠟燭,只能隱約見到一個人影躺在床上,看不真切。

陳昌黎是臣子,自然不能隨意立侍左右,只能在帳外覲見。他跪在地上,俯首道:“臣陳昌黎,參見陛下,還請陛下保重龍體。”

賬內的人低聲咳了咳,便傳來一陣衣料摩擦的聲音,“是... ...陳首輔啊。”

陳昌黎聽此話,確實是今上的聲音,他的心中還存疑慮,又不好擡起頭直面天顏,只好在下面屏氣凝神,把皇上的話聽個真切。

忽地,外面傳來內侍尖銳的聲音:“皇後駕到——!”

有兩位侍女扶著一個聘婷身影匆匆而來,正是聞風而來的當今皇後陳氏,身後還跟著大太監季盛。

陳皇後與跪在地上的父親對視一眼,父女二人心中頓時有了計較。

她的眼睛頓時紅了,用帕子擦了擦眼角,哽咽道:“臣妾參見陛下。近日陛下身子不爽利,臣妾也日日難安。剛剛太醫院送來一碗煎藥,還請臣妾為皇上服下吧。”

說罷便跪在地上,滾下淚來。

帳內傳來一聲虛弱的輕嘆,“皇後有心了,大伴。”季盛在外面唱了個諾,“朕的風寒未愈,不要把病氣傳給了皇後,你同皇後一同進來服侍,只皇後在十步外的地方侍疾。”

“是。”兩人應聲而答,季盛接了旁邊的藥碗,便把床上的人扶起用藥。

陳皇後也進了帳內,十步以外倒能看得真切,她瞇著眼睛,借燭火仔仔細細上上下下地看了一遍那人的模樣相貌,心中不禁驚異:床上這人,還真的是元朔帝!

她捏緊帕子擦擦眼淚,回頭對父親使了個眼色。

陳昌黎面色不虞,心中卻翻起滔天巨浪,季盛弄出這等 陣仗,難道只是為了戲耍他不成!必定是哪裏不對!

... ...他的臉沈了下來,見季盛已經服侍好元朔帝吃完藥,只好冷聲道:“陛下聖體未愈,臣等先行告退。”

還是得早點回去,趁早發現季盛的計謀為妙!

裏面的人像是已經睡下了,並不動作,只發出一聲輕哼。

陳昌黎與陳皇後見到如此,也只能行禮退出西暖閣。

門外,陳皇後咬牙道:“看來今日竟是我們錯了!這季閹當真是狡猾,不知又要放什麽迷魂風呢!父親可要小心些。”

陳昌黎不知季盛到底為何事,只好神色凝重地皺眉地說:“皇後還要對陛下多多留心,不要讓閹人有機可趁。”

陳皇後早就歇了照顧元朔帝的心思,嘴上恨恨道:“自然,父親也要註意舒貴妃,我怕他們又要搞出許多動靜來。”

兩人低低地說了幾句話,便各自散開。

殿內,季盛拿著一把燭剪正剪燭花,“劈啪”一聲,昏暗的房間頓時明亮了一晌,他忽地笑了一聲,懶懶地道:“還不出來領賞呢。”

一個人影簌簌地從旁邊滾了過來,年齡約莫四十多歲,穿著一身太監的服飾,臉上冒出豆大的汗珠兒,不住地顫抖著,身上的衣服竟然濕了一大片。

那漢子“啪啪”磕了兩聲響頭,顫聲道:“豈敢領內相的賞,內相看上小的這條舌頭,已是天大的恩寵了,只求內相在事成之後,能放小的徒兒一條生路!”

季盛白凈圓胖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,稀奇地端詳了那漢子半響:“那是自然。你把這件事辦好了,也不枉咱家養你這戲班子這麽些年了。”

漢子在地上諾諾,嚇得說不出話來。季盛擺了擺手,“罷了罷了,你且去吧,行事可得小心些... ...”他拉長了聲音,“不然,你的舌頭可就不保嘍。”

說罷他便悠然地站了起來,看向窗外。

季盛是三教九流出身,自然知道這下三九中的奇人異士,他會用,也敢用。就比如盛京有那麽個戲班子,班主有一條鸚鵡似的好舌頭,最善仿人聲,甚至... ...能以假亂真。

季盛笑了笑,漠然地看向龍賬的方向,裏面靜悄悄的,沒有一絲聲音,仿佛躺在那龍床上的,是一個死人一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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